峨眉山上一老猴
文/黄老邪
正文
“你是第一次来峨眉山吗？你看到猴子了吗？我不是指那些笼子里的猴子，我是说野猴子？据说会蹲在路上抢你包包的那种！”
我吃了一口“灰毛”上恭的野果子，说道：“两天，这两天我一直跟着他们，他们从金顶下来就坐车离开了，山路十八弯啊，不知道有没有晕死他们”。我抿嘴笑笑，继续模仿着那些人交谈的口吻说道，“他们交谈的无非就是这样了，诸如，你到峨眉山多久了，登上金顶了吗？坐索道还是自己爬上去的，看到日出了吗？日出美吗？去金顶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猴子？”我扫了一眼眼前的听众，继续说道，“猴子，猴子，这些没脑子的人，千辛万苦的来这里，嘴巴里说个不停的就是猴子，他们缓慢的往前走，他们匆匆的往上爬，挥汗如雨，样子又蠢又笨，好像目标就是为了看猴子。嗯，就是这样，当然不是全部，我刚刚也说了，大部分的人呢是冲着猴子来的，也有人似乎就是为了赶路，花钱买门票，然后低头赶路，还有些人不太一样，是少数人，他们的目标不是猴子，跟我们有点像，是人，是旁边的人，看形形色色的人。”
我停顿一会儿，故意卖个关子，讲故事就是得这样，你得学会在关键时候卖关子。
“继续，继续，继续讲……”
“不要，不要，不要停……”
我能有今天的地位，也不是浪得虚名，我看了一眼安静的坐在旁边的“毛团”，暗示它强调下纪律。
“毛团”微微抖了一下浑身上下的肉，仿佛要抖去各种繁琐和疲倦，别看它胖，它口齿伶俐，能说会道，这是我看中它的一个原因。
“还想听吗，想听就闭嘴，让猴老慢慢讲，不想听你们就去猴道上碰瓷去，没准还能换换口味，不用天天吃那些臭饲料，生花生米。”
这几个月“毛团”跟我配合得不错，也在我这里吃了不少东西，这家伙其他都好，就是身子懒散，这几年眼瞅着发福了，比刚遇到我的时候又胖了不少。记得最初来听我讲故事的时候，样子猴精猴精，其实傻不愣登的，现在倒是胖了，脑子真的成精了。
“豁牙子”是老听众了，看底下安静了，率先问道，“猴老继续，那些人还说什么？那个老孙到底抽了多少根烟？嗯，你确定他一直在抽烟，不是吃香蕉？”
“嗯，我还没有老眼昏花到香烟和香蕉分不清的地步，别看人类跟我们有点像，胃口跟可我们不同，他们变异了！”
“是基因突变吗？”
“不是变异，是变态！”
呃呃呃，哈哈哈，嘻嘻嘻！
猴子们哄堂大笑，我喜欢这氛围，我讲故事的时候，不愿意一言堂，我允许他们自由发挥，自由言论，他们来我这里听故事就是为了得到点快乐，我也给了他们快乐。我发现我越是给了他们一点点自由，他们反而更敬重我。
等他们笑得差不多了，我点了一下右边的小猴子，“你什么问题？”
“后来那个李队长真的买了茶叶了吗？”
“买了，买是一定要买一点的！坐人家板凳半个多钟头了，小卷卷、竹尖、竹叶青、杨竹馨，挨个儿尝了个遍。吃人的嘴短啊。”
“还是说说那几个姑娘吧”，“红屁股”从后面一下子蹦到我跟前来，好像这样就能摸到我说过的那些姑娘一样。“那个高个子姑娘和矮个子姑娘后来真的走了吗？那个生病的小妞坚持爬到山顶了吗？还有，还有你说的那个红衣服，你说那个红衣服，叫小样儿的，到底长啥样？”
“红屁股”话没说完，底下就乐开了，因为大家都知道它好色。我不知道那些笑的猴子心里怎么想的，难道他们不好色，难道他们不想知道答案。他们心里没准比红屁股想的更多，只是他们不说出来而已。
讲故事不说姑娘可不行，有时候你的故事里必须包含多种色彩，有的猴子就是有点色，这也正常，我年轻那会儿不是也喜欢看姑娘吗，爱美之心猴皆有之。
猴子们还在纷纷举手，不停的问些奇怪的问题。近来他们问的问题越来越有意思了，看来故事听多了，也是长了见识！他们的故事是从我这里听去的，而我的故事却是我每天看来的，我一路跟着这群人，用掉了我一整个清净的周末，本来是有看到几个有意思的故事的。唉，这些猴崽子，就是猴性难改，猴急猴急的，有时候明明有一个很好的故事，也讲不完整，这能怪我吗？打岔，插嘴，你说我是先说故事呢，还是先回答问题呢。不过好像这也是我的错，都是我纵容他们的。
说了半天，还没自我介绍，我呢，他们都喊我猴老，我在峨眉山有些年头了。你要问我到底有多老，我也记不清，似乎我一出生就在峨眉山，听说我祖上是在花果山，但是我没有去过那里，以前也有前辈跟我讲过齐天大圣的故事，我不知道真的假的，真的会有这么厉害的一个猴子吗，可以不服管教，可以离开峨眉山？我是没有见过，我这些年一直在这里也只能在这里。昨天这群人中就有个叫老孙的，他们都喊他老孙，我也是听到这老孙，才万分激动的跟了他们两天，可是，除了那口中进进出出的香烟，徐徐升起的烟，慢慢掉落的灰，他和那几年我遇到的老孙并无不同，我幻想着那不停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不是烟，而是一根根如意金箍棒，当然那不可能，那只是我过于无聊或者是故事讲多了自发产生的丰富的想象力而已，他和那些游客都一样。我内心渴望有个大圣来此，带我们离开，不用天天在这里，当他们希望的猴子。但是我知道不会真的有那个老孙的，我的宿命只能待在这个峨眉山上了，虽然很逍遥，很快活，但似乎也只是在等死。不过，我也许不该这么悲观，没有大圣来带我走，我自有自己的办法，来找点乐子。
我是峨眉山的一只老猴了，我这么老，身体还能这么好，头脑还能这么清楚，说真的，连我自己都奇怪。
什么，你说我为什么不是猴王。本来真的不想说猴王，猴王算个什么东西，本来我不想这么说它，它也只是个猴子而已。
哼哼，谁封它做的猴王，猴子选的？这山上有多少猴子？又有谁说得清呢。大家不会去选它当猴王的，它除了体型大点还有什么？要是它脑子有体型一半大，它也不能整天干这么乏味的事情。帮那些本地小商贩拍个照赚点钱，换点花生米，满足一下它那填不满的胃口，它们早就放弃了作为猴子的尊严，不要脸，趴在那些人背上，头上卖萌装呆。还是不说它了吧。
我大概是太老了，我也总结过我老不死的原因。
我想大概跟我平常不抽烟，不喝酒有一点关系。我不会像那群人中的老孙那样不停的抽烟，也不像这群人那么爱喝酒，那群人大概也喝了好几次酒，其中就有一个喝完了酒就脸红，还很亢奋的家伙，一看就是身体不适合喝酒，明显就是体内缺乏解酒酶啊。但是他好像还是很喜欢喝，而且还很喜欢喝完之后飘飘然的样子，我清楚的听到他说，我酒量不大，喝一点就可以飞了。
真的还是假的，骗我可不容易，这些雄性动物喝完酒就会自动开启吹牛模式，我见得太多了。但是，怎么说呢，也许哪天我也应该弄一点来喝喝，当年的孙大圣也是闹了天宫，喝了神仙酒才开始飞的吗？
除了不抽烟，不喝酒，如果非得再加一条的话，我想就是始终保持好奇心吧。
年轻的时候，我对什么都好奇，这峨眉山的角角落落没有我不知道的，我不是听说来的，我会自己去看，我只相信我亲眼看见的，但是尽管如此，有很多事情，不管活多大岁数我还是看不到的，我只能去猜测。猜测来的东西，我不会到处去讲，就算我认为是正确的。
金顶我有时候晚上会去，凌晨也去过。这山上大多数猴子已经养成早九晚五的习惯了。早上敲锣打鼓，游客来了，他们就上班，晚上游客走了，它们也休息。天天如此，它们也习惯了这种生活，我理解它们，混口饭吧。
我一个猴独自站在主峰金顶上，这里真的事绝壁凌空、高插云霄啊，不过这高度对我也没有难度，我一天可以好几个来回。这儿竖着一尊很高的金佛，这金佛是如何从九天落到人间的，我久思不得其解。从这儿的游客嘴里，我了解一些信息，晋代有个药农蒲公把自己山上屋舍捐出来，让山上结茅修行的宝掌和尚，也就是普贤菩萨来修行，于是就有了如今的佛家道场。
我在想，这里为啥有这么多猴子，大概当年老孙西天取经回来被封为斗战胜佛，所以我们猴子今天在这佛家胜地也算归祖认宗，没毛病。
这些佛光、圣灯、金殿、金佛我都不太有兴趣，我还是喜欢这云海。就算没有日出我也一样喜欢。我独自蹲在这里，看着淡蓝色的天际，淡青色的云海，连接着是连绵不绝的青山。
云海深处，应该有一座天宫，那里有奇异的音乐，仙雾缭绕，禅音袅袅，那里应该有仙桃，也有仙女，当年大圣就是在那里挥舞着金箍棒，大脑着天宫。
我虽然喜欢看云海，但是还是去的比较少，因为那里还是有点冷，大多数时候，我还是在中山区。
年轻的时候，我跟那些猴子一样，集中在生态猴区，偶尔我也吃过他们花五块钱买来的几颗花生米，看着一波波的人从我这里经过，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，都是相似的表情，相似的眼神。
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，我突然厌倦了这种生活。我开始跑到低山区的“第一山亭”我在树顶上荡秋千，龇牙咧嘴，放声高歌，饿了吃些野果子，渴了就去喝点清霖霖的泉水，脏了就到洗象池冲个澡，有时候我也会从万年市那儿等着，找到一群有趣的人，一直跟着他们，从白龙洞到清音阁，看轻音平湖，再穿过一线天，经过生态猴区的时候，顺便看看我的几个老朋友，打个招呼，“毛团”、“豁牙子”、“红屁股”它们都是在这里遇到的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干，我心想，也许能看一点人间悲欢离合的故事。
我跟着的老孙这群人，原本只是四个老男人，但是我跟“红屁股”讲的故事可不是我杜撰的，虽然我会讲故事，但是我也很少编瞎话。这两天他们一路上又遇到了另外一些人，我也因此又认识了很多其他人，他们来来回回，来了，聚了，走了，散了。
大概是万年市那儿，他们遇到了“七酱”两个人，就是那个身体不太好小璇子，那个丫头也是遭老罪了，遭遇风寒，腹不能食，最后坚持到了猴区，看到了猴子，也爬上了金顶。
高个子矮个子是雷洞坪偶遇的，登金顶前，一高一矮，一红一绿，这两个小丫头，居然没有坐那山路十八弯的车，几十公里一直爬上雷洞坪的，这不是人类，这应该是两个猴子。红的能说会道，有问又答，绿的安淑娴静，乖巧可人，两人有礼有节，排队时又守着规矩，不急不燥，行路时又分外善良，一路打着手电照着路人。
想想，峨眉山与山西五台山，浙江普陀山、安徽九华山并称为中国佛教四大名山，到这里的人，都要用手机照了佛像存起来。忽然想，佛像存在手机里，照个像放在自己身子后，都不如心底守规矩，心里有善意，那就是把佛放在了心里。
游玩也算尽兴，我一路相送，饥肠辘辘准备告别，忽见那群人遇到一大群朋友开始午餐，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。两桌人，这边是一群学生妹，一个面容姣好的男生大概是从外校来此，他那亲爱的女友带着一群相好的女同学围坐在一旁，大家喝酒唱歌调情，好不热闹，原来当年峨眉派女侠客们都下山到了学校去读书了。这边桌上也是一样，巾帼不让须眉，真是南充有侠女，谈笑不羞怯，佘君高谈论，蒲姐笑不言，举杯吟豪情，换盏约下回。
天亮了，人散了，我的故事就到这里了。
山下熙熙攘攘，又有一群人进山了吧。
凌晨做了一个梦，一个猴子跟我讲故事，于是起来把故事写出来，猴子是峨眉山的，故事也是峨眉山的，与我没有半点关系。
据说扫下面这个码可以勾搭到老邪本人
黄老邪随意